死寂。

正廳之中，連風字堂下屬冷汗滴到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。

半晌，杜若風扳開了曾流霜抓著他衣襟的手，別過頭去，淡淡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
曾流霜後退了一步，“你……”

杜若風嘆了口氣，閉上了眼睛，“流霜，你玩的過火了。”

“好！好！”曾流霜幾乎是咬著牙道：“杜若風！你現在有權了有勢了，就把以前的兄弟都忘了是不是！你明明知道無言就是韋笑笑殺的，為什麽還要用他，還讓他坐著無言以前的位置？就因為韋笑笑可以安火字堂的心，讓你從神槍會那邊多占點好處？”

杜若風皺眉道：“無言是死在莫劍手上的，與韋堂主無關。韋堂主能坐上這個位置，幫中兄弟都是同意過的。”

郭無言的死，杜若風確實懷疑過唐九淵，但是守靈的那一夜裏，唐九淵的話徹底打動了他。如她所說，他是個優秀的老大，所以他做出的只能是最有利的選擇，而不是最正確的選擇。

“幫中兄弟？”曾流霜冷笑一聲，“當時我和秦晴意見相左，只能聽你的意見，結果呢？兄弟？這難道不是你一句話的事？無言之死疑點甚多，你為什麽不徹查！”

“夠了！”杜若風大喝道：“曾流霜，你到底想幹什麽！”

“我不想幹什麽，”曾流霜的聲音突然平靜了下來，平靜得令人心悸，“我想給無言報仇。”

“你會把踏雪幫整死的。”

“我說了，”曾流霜向前走去，面容冷漠至極，“我想給無言報仇。我沒有說我想踏雪幫千秋萬代一統江湖，我也沒有說我想自己好好活著。”

“堂主！”李四第一個反應過來，不顧杜若風尚在震怒之中，一躍而起抱住了曾流霜的大腿，“堂主，你不能死啊！”

已經晚了。

曾流霜的胸口插著一柄匕首，傷口中黑血流下，顯然匕首淬有劇毒。他睜著眼睛，看著杜若風的雙眼，向後倒去，正倒在李四的懷裏。

風字堂堂主在這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，是對他曾經的兄弟、現在的上司說的。

“我和無言在地獄裏等你。”

###

五月八日晚，踏雪幫風字堂堂主曾流霜勾結外敵刺殺幫主杜若風，事敗自殺。

同日，火字堂堂主韋笑笑被指控暗殺前堂主郭無言，停職調查，火字堂暫時由幫主杜若風直接掌管。

踏雪幫大亂。

翌日，李四清洗部屬若幹，接任風字堂堂主一職，風字堂的運作恢覆正常。

隨後踏雪幫撕毀協議，李四領導的風字堂和杜若風領導的火字堂悍然發動進攻，神槍會陣腳大亂，竟被踏雪幫穩住了局勢。

神槍會內部的問題不必踏雪幫少。

重傷後的莫刀逃回了神槍會，劉留難得的寬容大度，允許一個失去武功的人繼續領導自己手下的武力。不過即便如此，莫刀的威信也是大不如從前。

京城紛爭又起，然而和被停職調查的唐九淵沒有任何關系。

杜若風到底是杜若風，一旦全面接手火字堂，即使是她，想插手火字堂的事務，也得費一番功夫。不過她相信火字堂很快就會回來的，犯不著冒著暴露自己暗棋的風險動手。

此時，在外人眼裏應當惶惶不可終日的唐九淵，正縮在鏡河上的一只小舟裏，身邊扔了四五個喝空的酒壇。

船尾坐著易容後的唐何必，船槳隨意地擱在身旁，任憑小舟在鏡河裏飄蕩。

唐九淵晃了晃手裏的酒壇，確認已經喝空，隨手扔到一旁。

“你會醉的。”在看著她喝完了第六壇酒之後，唐何必終於忍不住道。

“醉了算了，”唐九淵仰起頭，微瞇著眼睛看著天空，“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。”

“真的不會有事？”

“我下的毒，哪裏是這麽好查出來的？”唐九淵隨手攏了攏頭發，“最近事情鬧的正大，杜若風是不會把火字堂給我的，至少也要等到南山街的問題解決了再說。”

踏雪幫既然率先發起了進攻，之前的協議自然不再算數。在踏雪幫撕毀協議之後，神槍會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那幾家青樓的控制權，導致雙方在朱雀大道附近發生了多起爭鬥，其中以南山街最為頻繁。

“李四和葉飛花那邊？”

“那邊倒真是麻煩，”唐九淵皺了皺眉，隨手提起一壇酒拍開，“葉飛花就算了，這個李四……”

“李四到底知不知道葉飛花在他那裏？”

“不好說。按照道理，如果李四知道葉飛花是我塞過去的話，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做掉。但現在葉飛花不光活的好好的，還升了職，照理來講就是李四不知道他是誰了——但是也有可能，李四故意提拔葉飛花來牽制我，免得我的手往風字堂裏伸得太深。”

“李四和你一起策劃了曾流霜的死，知道的太多，總歸是個麻煩。”

“萬一被杜若風知道我跟李四合起來把他推到刀口上去，讓他生曾流霜的氣，”唐九淵喝了一口酒，笑了起來，“他能殺了我們倆。”

“萬一哪天……”

“李四啊，”唐九淵笑道，“李四確實是個人物，葉飛花玩不過他，不過，”她面色一肅，“他不敢的，因為他不敢和我一起死。”

“現在這個樣子，告訴曾流霜杜若風在會見“那位”的事情，你們各自有把柄在對方手裏，卻誰都動不了誰，只能這樣僵著。”

“是呀，只能僵著咯，”唐九淵仰面躺倒，姿勢慵懶至極，“我、李四、葉飛花，隨便死哪一個，都會被看出問題。”

“我主要是擔心那件事情能不能成。如果能成，李四就算有別的想法，也不能把你怎麽樣。”

“楊明月，你調查的怎麽樣了？”

“證據足夠。”

“那就好，”唐九淵喝空了第七壇酒，隨手把酒壇子扔到了鏡河裏，覺得自己真的快醉了，“杜若風的內功修為極高，而且偏於穩重，有些克制你的暗器。不過你長於輕功，最不濟也不至於敗。”

“你應該知道，”唐何必有些生硬地道：“我擅長的是火器。”

“我知道，”唐九淵笑笑，“但是如果杜若風死在火器之下，等於在他臉上貼了一張大字：這是唐何必殺的。”

唐何必認真思索了很久，最後給出結論，“六成把握，你出手的話，八成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唐九淵將手伸到水裏，水流從她指間流過，說不出的愜意舒爽。

鏡河沿岸皆是水榭樓閣，飛檐層層疊疊，檐上雕刻著祥瑞異獸，好生精致繁華。京城本就是世間繁華地，鏡河更是風景絕佳之處，和唐九淵深陷的血火之地仿佛兩個世界。

唐九淵任憑水流從指間梳過，閉上眼睛，相隔一年之後，黑衣管家的身影再次浮現在腦海裏。

“暴雨梨花針。”黑衣管家笑吟吟地提醒道。

唐九淵不需要他提醒，“我需要查看杜若風對我的信任度。”

“你之前的十一次穿越，都是在沒有我的任何幫助下完成任務的。我不認為你還需要那東西。”

“這次不是任務。”

“不是麽？”黑衣管家笑，“不過我相信你不用查看信任度也能做的很好。”

唐九淵簡潔明了地道：“我懶。”

“你是不是怕自己在這個世界待的久了，會真的喜歡上唐何必？”

黑衣管家能查看唐九淵的思維，這是她最厭惡的一點，“也許。”

“有趣。”

“呵，”唐九淵冷笑道：“就算我真的喜歡唐何必，那又怎麽樣？我反正是快死的人了，放肆一些，也無所謂。”

黑衣管家微笑：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
“我死了，大家兩散，你還是什麽都得不到。”唐九淵淡漠說道：“在拿到暴雨梨花針之前，我不會找你了。相看兩厭，不如不見。”

唐九淵與中央電腦約定了一次機會，其實雙方都清楚，以唐九淵的驕傲，如果失敗，必然會把自己的大腦毀的幹幹凈凈，什麽都不留下。而唐九淵之所以能夠一次一次地重生而靈魂不滅，便是建立在中央電腦和記憶芯片的基礎上的，如果她成功，中央電腦毀損，她唐九淵也不可能再活著。

黑衣管家禮貌微笑道：“如此正好。”

唐九淵看著那張熟悉的、英俊而令人厭惡的容顏在她眼前消失，心中毫無情緒，仿佛一塊被打磨了數萬年的磐石。

“韋堂主！”

一聲大喊，把唐九淵拉回了現實。她有些意外地擡頭，卻看到一個踏雪幫弟子一邊策馬沿鏡河岸狂奔，一邊大聲喊道：“韋堂主，幫主請您回去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應該能看出來李四跟九淵幹了啥，吧？

李四告訴曾流霜杜若風有事不在家，曾流霜才敢動手的，結果把自己玩進去了，於是李四順利上位。至於九淵...九淵本來就想流霜死。

這兩天在火車上，所以

明天不一定更新，如果更，起碼也是晚上了

【我去找個鍋蓋頂著】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